原载 | 吉勒·德勒兹(Gilles Deleuze),《别刊》(L'Autre journal)第 1 期,1990 年 5 月
译自法语:Pourparlers 1972-1990, édition électronique, Paris: Éditions de Minuit, 2013, pp.240-247。
参考英译(Postscript on the Societies of Control, in the journal OCTOBER 59, Winter 1992, MIT Press, Cambridge, MA, pp. 3-7,与法语原文多有出入)和中译《附言:论控制社会》(《在哲学与艺术之间:德勒兹访谈录》修订版,刘汉全译自英译本,商务印书馆,2020 年)。
日译:「追伸 管理社会について」宮林寛訳『記号と事件』所収, 河出文庫 356-366
点击每段段首的▶,可以展开、收起英译和法语原文。
1. 从历史上看
- 福柯将规训社会定位在 18、19 世纪;而这些社会则在 20 世纪初达到了其顶点。它们着手组织的是各种大型的监禁中域(法语 milieux d'enfermement)。个体不断从一个封闭中域转另到一个,每个中域都各有规则:首先是家庭,然后是学校(“你可不是在家里了”),再后来是军营(“你这不是在学校了”),再就是工厂,时不时有医院,还可能是监狱,那可是最典型的监禁中域了。就是监狱被当作了类比的范例:《1951 年的欧洲》的女主人公看到工人时惊呼:“我还以为看到了犯人……“
- 福柯精辟地分析了各个监禁中域的理想规划,而这在工厂里尤为可见:集中起来;在空间上分配;在时间上安排;在时空中合成一股生产力,其效果应大于各个分力之和。但福柯也看到的,是这个模式的短暂:其接替的那些主权(sovereignty)社会,有着全然不同的目的与功能(征税甚于组织生产,决断死亡甚于管理生命);过渡是渐进发生的,而拿破仑似乎促成了从一种社会到另一种的巨大转变。然而得益于新的一股股力慢慢奠定地位,而且在二战后更是迅速发展,这下轮到那些规训遭遇危机了;规训社会,早就是我们不会再有的了,已成为明日黄花。
边沁的全景敞视是规训社会中监禁中域的理想规划。
- 我们处于所有监禁中域——监狱、医院、工厂、学校、家庭的一场普遍化的危机中。家庭是一个“内部”,像所有其他内部一样身处危机——学校的内部、职业的内部等等。主管的部长们不断宣布被认定为必要的改革。改革学校,改革工业、医院、军队、监狱;但人人都知道这些机构完了,迟早要完。这不过是在处理临终事宜,给人们找点活干,直到找上门来的新的一股股力站稳脚跟。
《规训与惩罚》英文版封面
- 正是控制社会在取代规训社会。“控制”,是布洛斯(Burroughs)为了指称新怪物而提出的词汇,而福柯认识到这个词就是我们将近的未来。保罗・维希留(Virilio)也在不断分析种种看似自由的、超快速的控制形式,其取代的是在一个封闭系统的期限里进行着操作的那些老式规训。用不着提及非凡的药物生产,提及原子式的培训、操纵基因,虽然这些都是来介入新的进程的。不必问哪个体制最残酷或最宽容,因为在其中的每个体制中,自由与奴役都在交锋。例如在作为监禁中域的医院里的危机之中,分区化管理、日间医院、家庭护理一开始标志着新的自由,但也可能加入了那些控制机制,堪与最严酷的监禁相较。用不着恐惧或希望,而是要寻找新的武器。